岗前培训期间,我第一次爬铁塔。铁塔30米高,爬梯和地面垂直。从蹬出第一步开始,小腿就不受控制地颤抖。爬到一半,衣服全部湿透。到了塔顶,用了将近半个小时。我忘了怎么下塔的,只记得从头到尾都没敢朝脚底下看一眼。
那晚一回到家,我给爹妈打电话,“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我把一天的恐惧转化成埋怨和愤怒,一股脑儿倒给了他们。放下电话,我用被子蒙住头,想着后面几年如一日地爬着冰冷铁塔,心灰意冷。
随着技能的逐步熟悉,我慢慢放下了恐惧。等到正式上岗时,30米高的铁塔对我来说已经稀松平常。上塔前,我和队友们全身穿着屏蔽服,携带几十斤的工具设备,先将攀登自锁器扣在腰间的安全环上,攀爬时,每一步踩着铁塔的脚钉。每根脚钉大约有手指粗细,长度不到10厘米,感觉很像攀岩。上塔的工作目的有很多种,经常是清扫绝缘子,就是塔上一串串的瓷瓶。到塔顶后,我们一般会骑坐在瓷瓶上,一个个擦拭。高处容易起风,风一来,身体就会跟着瓷瓶和线路一起晃。擦瓷瓶的运动量很大,我们时不时要匍匐爬行,或者劈腿腾挪,有点像钢丝杂技。安全帽特别捂人,汗沿着额头噼里啪啦掉。太阳晒时,汗珠调到铁塔的角钢上,嗞的一声就蒸发成一缕白烟。
参加工作4年之后的一次上塔作业,彻底改变了我对电网工作的理解。那是一段跨越长江的特高压架线工程,从四川西昌延伸到江苏苏州,中途4次穿越长江。我攀登的那座塔位于安徽安庆,俯瞰长江,塔高223米,相当于80多层楼高。爬上塔,需要迈过1268级台阶。即使当时已属“老手”,但我爬塔还是用了40多分钟。上塔非常耗体力,很容易饿。为了省工夫,饭菜都装到保温餐盒里,用绳索吊运上塔。在200多米的高空,饭菜在餐盒里是热的,夹出来瞬间凉透。吃一口饭灌一口风。
吃饭时,我才有闲暇看一看长江。壮阔浩渺的江水,此时在脚下像一条狭长的缎带,非常温柔。江对岸,另一尊铁塔遥遥相望。俯视长江,感觉它变窄了,而我和塔上的队友却变得高大。忽然间,我觉得这份工作充满了意义感:当我和队友们将这条特高压工程架设成功,来自祖国西南部源源不绝的水电就会沿着这条输电线路送向东部大地,正如这日复一日奔流不息的江水。高空的冷风中,我竟发自内心地笑了。我第一次强烈地认识到,自己正在做一件意义多么重大的事情!
参加工作6年多,我参建送变电工程20多个。有时躺在床上睡不着,我会细数自己爬了多少次塔。每年平均下来,有200多天离家在外,爬塔千次。当4岁大的儿子好奇我的工作时,我会底气十足地跟他讲,爸爸就是“蜘蛛侠”,一边爬高一边拉线,实至名归。还有,看见雾霾了么?爸爸和其他“蜘蛛侠”们动手建起的特高压,就是把远方的清洁电能送到有雾霾的地方,让用电的地方不再烧煤,让雾霾从城市消失。
(作者为国家电网公司职工)